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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贝】欺诈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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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敏,早。今天你来的好晚啊。”艾伦将早餐的芝士汉堡吞下,把包着汉堡的防油纸揉作一团塞进了抽屉里。

“昨天晚上睡的有点晚,早上就赖了会儿床。”阿尔敏懒洋洋地答道。

“又是在打游戏?”

“嗯、嗯。对了,最近我很喜欢的一个系列的游戏出了新作,是双人游戏,艾伦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玩玩看!”

“是你之前说过的那个解密的游戏吗?”每次聊到游戏的时候阿尔敏都兴奋得不行。说实话艾伦对游戏完全不感兴趣,不过既然是朋友喜欢的东西,陪着阿尔敏玩过的游戏数量也已经到了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的程度。

“没错!明天就发售了,周末的时候想来我家玩吗?”

“阿尔敏,你有一撮头发翘起来了。”三笠走过来打断了二人的对话,对着自己的头顶比了比阿尔敏翘起来的头发的位置,“艾伦,包装纸不要丢在抽屉里,容易把书弄脏。还有,你嘴角沾了一点蛋黄酱。”说着,三笠直接把手伸进艾伦的抽屉里,把被揉成一团的防油纸拿了出来,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递到艾伦面前。

“你是我老妈吗!”面对三笠多管闲事的态度,艾伦原本想一倔到底。悄悄地舔了一下嘴角发现真的有蛋黄酱留在嘴角。抬头看着三笠没有要把纸巾收回去的意思,还是灰溜溜地抽了张纸出来。

阿尔敏用手顺了顺睡觉的时候压出来的呆毛,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会心地笑了出来。三笠还是和往常一样关心艾伦,而艾伦有时又幼稚地像个孩子。尽管在学校里每周都在重复一样的事,但有了他们的校园生活就像是给一只关在笼子里的猫丢了一团毛线,不管笼子再怎么小,就算是小到无法舒展,就凭借着这团毛线也可以成为笼子里快乐的神。——要是这一切都是真的就好了。学校里不存在什么叫作艾伦或是三笠的人,笼子里的毛线也只是一睁眼就会消失的幻想。阿尔敏确实成为了自己的神,然而这个彩色的世界只存在于他的脑海中。每天他都会花上几个小时沉浸在里面建造很多人和场景,上演不同的故事。他可以通过上架自己制作的游戏在学校里引起轩然大波,游戏好评如潮,他逐渐攀上人群的顶端,就连平日对他格外苛刻的数学老师在走道上相遇的时候都会对他笑脸相迎。然而现实生活里的他不得不低着头走路,在小巷子被一群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人围住,然后用贴满创可贴的手把攒下来的零花钱递给从来没看过正脸的不良。就算用超大的黑色镜框遮住脸来寻求安全感,也只会被人把头按到地上,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廉价的眼镜框被折断。面对灰暗的生活,阿尔敏把自己关进了自己的幻想,这里有他向往的一切,他没有理由离开。但是这并不是通往天国的钥匙,只是闭着眼走向悬崖。在阿尔敏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踩在土地上的那一刻,就是开始下落的时候。

同学对他的霸凌愈发的夸张,为了让自己尽可能地远离伤害,阿尔敏不得不花更多的时间来治愈自己。这种报复性的逃避让阿尔敏变得越来越依赖于假想出来的生活,甚至到了开始用不存在的东西替代现实的社交的程度,尽管对于阿尔敏来说,唯一可以被称为的“社交”,也就只有每周在储物柜面前被一群高个子拦住,强行索要保护费的时候吧。阿尔敏胆子小,没有反抗过,每次都默默地把攒着用来买游戏的钱上交,然后再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阿尔敏以为若是得不到恐惧反馈,找不到乐子的他们会就此放手然后寻找下一个目标,然而阿尔敏越不还手,他们越兴奋。尝到了甜头的他们知道留着那个妹妹头穿大码外套的死宅是个不错的勒索对象,便越发肆无忌惮。如果拿不出钱,下午一定会被拖到小巷子或者厕所里揍一顿。没有人会为他站出来,大家很清楚如果没了他,那些人马上就会寻找下一个受害者,阿尔敏是所有人的牺牲者。

好不容易等到了暑假,阿尔敏把一切学校的同学能联系到自己的社交媒体都关闭了,为自己身上的疤痕留出足够的愈合空间。可就算是夏天阿尔敏也不敢穿短袖,手臂上的淤青无法用“摔了一跤”这样蹩脚的绝口来解释,万一被妈妈看到只会徒增解释的功夫,然后因为没有积极解决问题再被数落一顿。

“阿尔敏,偶尔把你房间的窗帘拉开,打开窗子透透风。在黑漆漆的房间里打游戏对眼睛不好。”早餐的饭桌上阿尔敏的妈妈说道。

“嗯,好的。”阿尔敏隔着袖子,在餐桌的桌边上蹭着手臂上结痂发痒的伤口。

“然后我想在下周你爷爷来之前整理一下家里,你把房间里不要的东西整理出来,垃圾车来了之后我顺便丢了。”

“嗯。”蹭着蹭着伤口开始发疼,可能是把结痂蹭掉了,但愿血没有渗出来。

“你也别一天到晚只呆在家里,万一年纪轻轻就这里不好那里不好的,家里可没有照顾两个病人的钱。真是的,都怪你爸在外面泡个狐狸精,死男人还偏偏把拿来还房贷的钱都拿去养女人。赡养费也不见得给的有多少,口口声声说会负责会负责,满嘴放屁。就有点耍嘴皮子的功夫,我看他也就是被女人骗的命。最好被骗到一分钱不剩,别死家门口就行。吃点水果,不要只吃面包。”阿尔敏早就习惯了妈妈常常会在餐桌上辱骂出轨的爸爸。很简单,就算没有人回应,她也会一直讲到自己满意为止,所以要做的事情就是不去管,继续做自己的事就好。

吃完早饭后,阿尔敏回到自己的房间整理不需要的东西。虽然对于打扫卫生有一万个不乐意,但俗话说得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阿尔敏的柜子里早就放不下新的游戏了,可以趁着这次整理丢掉一些没必要留下的东西也算是不错。要知道阿尔敏从很久之前就成了游戏发烧友,说得夸张一点,基本上没有他没玩过的游戏类型。他不止一次想过,若是他没有那么宅的话,是不是就不会成为那些人的眼中钉,自己也不需要承受那么多不必要的暴力。但是他没办法舍弃这些东西,就像是寄居蟹长大了之后需要找一个适合的硬壳来保护自己,而游戏和停不下来的幻想就是阿尔敏的房子。

除了非常喜欢的几款游戏,阿尔敏几乎所有的存货都放在床底的塑料箱子里。箱子上面都落了层灰,打开的时候免不了打了几个喷嚏。越压在下面的游戏越旧,一整个箱子就像是个简易的实体游戏史。以前买游戏全凭感觉,甚至有过在完全不了解的情况下全凭封面购买的情况,因此有许多制作很糟糕的游戏压在箱底,打开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看过第二眼。

阿尔敏把所有的游戏都拿了出来,挑了不少要直接丢掉的——其实他完全可以选择放到网上二手卖掉,但是为了避免更多不确定的交流,就当是花点钱给自己买个清静。翻到箱子的最底部,一个青色封面的游戏吸引了阿尔敏的注意。《六月的欺诈者》,这是阿尔敏买的第一部galgame,但阿尔敏从来没有玩过,就连外面的那层塑料都没有撕开。游戏刚上架的时候骂声连连,游戏内容单调,明明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校园恋爱,但是男主人设过于丰满没有代入感。受到这些评价的影响,阿尔敏瞬间失去了兴趣,买回来之后就一直被遗忘在角落里直到现在。

尽管还没有整理完,但是阿尔敏还是给了自己奖励的机会。既然钱都花出去了,在丢掉之前还不知道游戏内容是什么还有些浪费。出于好奇,阿尔敏拆开了游戏,把碟片放进了光驱。

进入游戏界面,玩家需要给自己扮演的角色起名字。阿尔敏向来不会起名字,平时要不是用Armin就是用游戏默认的名字。看到屏幕上显示了游戏的默认名字和昵称,阿尔敏便点了跳过。贝尔托特,这就是阿尔敏接下来要扮演的角色。

游戏剧情确实没有什么亮点,不过就是讲了一个还在上高中的男生贝尔托特在刚入夏的季节和不同的少女相遇然后相爱的故事。要说恋爱故事甚至都有点牵强,可能只能是个女性校园社交模拟器。游戏里正统的校园情节,作为galgame都有些平淡到让人感到无聊。阿尔敏也大概能明白这款游戏被骂的原因,故事暧昧模糊,把日本人“今晚月色真美”那一套玩得神乎其神。而且男主,贝尔托特的存在感太强,甚至有种自己套进了一个人体内,然后透过他的眼睛看他做的事情的感觉。他并不讨厌这样的感觉,尝试站在别人的立场上思考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明明游戏剧情很无聊,和美少女谈一场校园恋爱早就不是什么稀奇的剧情了,但是有种神奇的力量牵引着阿尔敏继续下去。贝尔托特是个无比温和的人,阿尔敏很长时间都没有见到过这样待人彬彬有礼的人了,至少在他周围的不是喜欢用拳头说话的人,就是像他妈妈一样散发着怨恨的人。阿尔敏清楚屏幕那边发生的一切故事都是虚幻的,但是就算是这样,能享受平静的校园生活也算是一种奢侈。

离开了校园后,原本花在躲避人群视线上的精力空余了出来,这总是让阿尔敏感到有一股力量憋在体内,无处释放的脑力让阿尔敏无比不适。游戏通关后,阿尔敏慢悠悠地把光盘放回盒子中,脑子里还在想着游戏的内容。他看了一眼游戏的封面,说实话游戏的名字有点莫名其妙。故事的时间发生在六月,但是全作没有任何与“欺骗”相关的内容。处于好奇,阿尔敏上网搜了搜游戏的制作公司,发现制作这部游戏的公司早已在三年前倒闭了。大致扫了一眼这家公司出品的游戏,稍微有点名气的游戏也只有这部《六月的欺诈者》,因此倒闭的消息也算不上意外。

晚上洗漱完毕后,阿尔敏趴在床上,把头埋进枕头里,在脑内勾勒着贝尔托特的样貌。游戏中没有贝尔托特的立绘,但是他就像原本就在某个角落一样,若是呼唤他的名字就会朝着自己靠近。他很高,留着普通的黑色短发,长相普通,但是认真的时候会露出很帅气的表情。就这么一想,就算贝尔托特只是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那高中生,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为什么他就可以过上如此正常的校园生活?那么,如果我成为他的话我是否也能对这样的生活说再见?他反问自己,然后无意识地抓了抓早上掉了结痂的伤口。

那么就来做自己最擅长的事情吧,阿尔敏这么想着。他去厨房为自己接了一杯水放在床头,关上灯,盖上被子,闭上眼睛,想象着贝尔托特代替自己穿上校服,走进自己所在的教室里。就算是那些不良看到他也不会随意上前吧,毕竟要比身高的话他可不会输。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人没有以前阴暗,虽然有点腼腆,但是别人来搭话的时候会用温柔的语气对话,时不时开两句玩笑。下课了之后应该会有很多人聚上来吧,说不定到了午饭的时候还会有人拿着便当坐在自己对面,或是邀请他一起到天台吃饭呢。阿尔敏窝在被窝里笑了,这或许都不属于他自己的故事,但是又有种奇妙的参与感。他很清楚自己不可能是贝尔托特,或许,他可以把这些消化成他自己的东西。脑中幻想的画面开始变得污浊,毛线团开始变得粗糙,起了毛球,阿尔敏就在夏日空调的呼呼声中,枕着幻想中贝尔托特的手臂进入了梦乡。

两个原本没有任何交点的平行光线通过镜子的反射交汇到了同一个点上,穿过小孔,汇聚成了一条光线。

这一天晚上的阿尔敏睡的格外得好,放下了平时的戒备,就连床垫都要比平时舒适。没有闹钟的日子里,难得能睡到自然醒,早上阿尔敏迷迷糊糊听到妈妈擅自推开房间门把垃圾拿出去的声音,然后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睡回笼觉的时候阿尔敏做了个梦,贝尔托特也接到了通知,便尝试从阿尔敏为他留的小门钻进来。可惜对于高个子的他来说,要钻进来确实有些费劲,他便敲了敲门,轻声呼唤阿尔敏的名字。阿尔敏听见了之后,把脑袋上的螺丝钉旋了下来,对着从脑袋的小门里出来的贝尔托特打了声招呼。阿尔敏让只会出现在他一个人的幻想中的男孩坐在他手上,看着他傻笑。

“你真的好大呀。”阿尔敏说。

“你真的好小呀。”贝尔托特说。

随后又是一阵笑声,阿尔敏手上的创可贴在笑声中逐渐掉落,露出丑陋的伤疤。

“我要走了。”贝尔托特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的褶皱。

“你要去哪里?”阿尔敏不解地问道。

“去成为你啊。”随后他手里凭空变出了一根绳子,绕了个圈,套在阿尔敏的拇指上,拉着绳子在手掌边缘纵身一跃,消失了,留下阿尔敏一个人保持着脸上僵硬的笑容。

“你根本就不是我,也不会回家,你是骗子——”随后阿尔敏就被隔壁房子里传来的玻璃破碎的声音吵醒了。他发现房间的地上的落脚点变多了,原本堆在地上的游戏还有书本都不见了,便想起来在他半梦半醒的时候妈妈进来过一次,把垃圾都拿走了。

早饭的时候,妈妈依旧在抱怨,似乎是医院里给爷爷请的护工偷偷喝了家里人送去的牛奶。那个人还是亲戚介绍来的,明明给的钱也不少,来的第一天还勤勤恳恳地做这做那,结果就连给老人家的营养品都要偷。阿尔敏敷衍地嗯嗯啊啊迎合着妈妈的抱怨,机械式地完成喝粥的动作,然后像往常一样把用过的餐具放进水池中。走之前看了一眼妈妈手中的饭碗,粥的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米膜,忙着说话忘了吃饭也是这个家里再寻常不过的事情。生活就像往常一样继续。

阿尔敏回到房间,久违地拉开了窗帘,可惜被前方的高层公寓挡住,没办法直接照进房间内,便不存在像迪士尼公主那样,只要打开窗帘阳光就能照亮最阴暗的角落。他坐到电脑面前,脑内突然开始循环一段旋律,一段非常夏天的旋律。他回想起这是《六月的欺诈者》通关后的音乐,便低头寻找昨天丢在地上的游戏光盘,发现原本堆在地上的游戏全部不见了。

“妈妈,你有看到我放在地上的一盘游戏吗,没有和纸箱里的那一堆放在一起,封面是青色的。”

“我以为那也是你不要的,就一起丢了。”

“但是那个我还要啊?”阿尔敏感觉听到了自己耳边砰的一声。

“那你想要我怎么办?垃圾车十点钟来,你十点半才起的床,现在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

“但是你都没有问过我。”这句话阿尔敏还是没能说出口,他明白如果指责了妈妈,接下来要发生的就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情了。

看得见的那一束光源消失了,只有阿尔敏记得他的存在。

一个多月的暑假一下就过去了,到最后阿尔敏也没能在夏天穿上短袖。伤疤长了又抠,抠了又长,手臂上留下了不少色素沉淀。他剪了个短发,别人口中的娘炮妹妹头阿尔敏也成了过去式。新学期开始了,没有艾伦三笠,故事的主人也不是贝尔托特。好像什么都没有变,但是好像又有什么不一样了。阿尔敏继续塞在肥大的外套里,然后继续欺骗自己这一切都会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