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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吉】我杀了那家伙

【艾吉】我杀了那家伙

*原作向,有捏造事实

吉克一开始有点讨厌他的那个弟弟。

从帕拉迪岛上回来的同伴口中听到他存在时,吉克的耳边就像划过无数支箭矢,扇得耳尖发疼。他的名字是什么来着?艾伦,艾伦·耶格尔,明明是同样存在于他的名字里的音节,此刻却变得无比陌生。

“耶格尔?”

“是的。艾伦和我们是同一时期的训练兵,现在在调查兵团。聊天的时候提到过他的父亲,是镇上有名的医生,但是似乎至今为止都下落不明。说起来,艾伦和战士长的姓是一样的呢。”

“啊、啊是啊。比起这个,再和我说说那个什么立体机动装置,你们也会用是吗……”

又是繁殖。果然人只要到了一个新的地方,就会忘掉曾经自己造下的果。忘了曾经的家庭,忘了曾经的妻子,忘了曾经的儿子,在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重新做人。格里沙新的妻子应该很爱他吧,还为他生了孩子,可只要一想到格里沙会在她耳边喃喃“我爱你”就直犯恶心。说什么情情爱爱,这些不都是为了繁殖而许下的毫无价值的诺言。那个叫做“艾伦”的孩子,肯定又是愚蠢的父亲抱着“复兴艾尔迪亚”的所谓崇高的理想而出生的吧,照着他心中的模样被抚养长大,生活在那种毫无自我可言的环境里,最后被逼到精神失常都不是不可能……

他就不应该出生的。

吉克回到船上自己的房间,坐在床边揪自己的胡子。这是他的坏毛病,只要一焦虑就会忍不住拔自己的胡子。有些根比较深,但他还是执着于摸到的那一根,只好用些力气去拔,最后留下了伤口。金黄色的毛发中间冒出血珠,周围刺刺地还有点疼。

晚上,吉克久违地梦到了自己小时候的事情——从几年前起就很少做这样的梦了。每次做这样的梦醒来后都会很累,像是晚上去打了仗回来一样,他一点也不喜欢这种感觉。他记起来小时候很想要个弟弟,这样在晚上爸妈出去和复权派的人见面,没办法给他念故事书的时候也不会觉得孤单了。于是他缠着母亲给他买了一个猴子玩偶,入睡之前努力让猴子抱住自己,模拟和别人相拥入睡的样子。冬天的时候就提前把猴子放在热水袋旁,这样抱着它的时候就会有种被真实的体温包裹的感觉。不过第二天猴子不是在地上就是在床缝里,运气不好的时候脖子还会被猴子的长手臂勒住。

圣诞老人到底存不存在不知道,但是就算有也不希望小时候的愿望会在二十几岁的时候实现。马莱的艾尔迪亚人格里沙被儿子举报放逐乐园,妻子在他的面前变成了巨人,而他自己运气好活了下来,在墙内结婚生子重新组建家庭,整件事荒谬到马都快上墙了。

吉克不确定他对艾伦的讨厌是出自对格里沙的厌恶还是对和自己同血脉的兄弟的怜悯,总之他确定绝对不是因为自己小心眼。都多大的人了,又不像是小孩子,如果有人抢走了自己的玩具还会嚎啕大哭。库沙瓦先生曾经说吉克是个心思细腻、敏感的孩子。艾伦的事情就像贴满了铁刺的盒子,可以的话吉克真的不想去碰,但是总有一天他要打开这个盒子,从里面取出开门的钥匙。

始祖夺还战的那天,吉克站在卫生间的镜子面前,像往常一样整理自己的外表。时间还早,虽然应该不会有人看到自己的长相,但是他还是喜欢让自己看起来有模有样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突然开始好奇自己的弟弟长什么样。毕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说不定从长相上还是能看出一些相似之处。不过一想到这些相似之处都是从父亲带来的,吉克就忍不住咬紧了牙。如果艾伦长得很像格里沙,大概多少还是会有些不是爽快。

好吧,好像对格里沙的怨念还是影响了不少对艾伦的判断。其实这也由不了艾伦,不管是他还是吉克自己都没有要求被生下来。他们都是这个家庭的受害者,寄希望于下一代,这件事本身就是无能的表现。这样一想,吉克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孩子,他遇到了库沙瓦,为无力的他指了一条路。艾伦是不是也需要一个这样的角色呢。生活在闭塞的城墙内的可怜的孩子,甚至都没有“知道”的权利,被洗脑只能按照父亲的意愿前进,没有自由意志的活动哪能叫复兴。

在终于见到艾伦的时候,吉克还是感到心头一紧。艾伦似乎还没有接触到巨人持有者过去的记忆,对这个世界的真相依旧一无所知。他的眼睛是绿色的,又大又亮,和记忆中格里沙灰色的双瞳完全不一样。他从艾伦眉眼间读出的愤怒是他从未见过的。如果这不是格里沙带来的影响,那这算作什么?可惜他没有时间和自己的弟弟继续聊下去,只好打了个招呼,留下一句“总有一天我会把你救出来的”就匆匆离开了。距离他任期结束还有时间,就算要花上几年,无论如何拯救一个迷途之人都是值得的。

然而在四年的交流中,二人都从未尝试过触碰彼此更深处的东西,讯息也只停留在最基础的情报交换,以及安乐死计划的设想。两人对彼此的认识肤浅到只知道对方的社会身份,像两个虚假的生意人坐在长餐桌的两端,对彼此盘中的料理一清二楚,却看不定对方脸上的表情。

无论吉克再怎么想了解艾伦,艾伦还是没有表现出对吉克一丝一毫的兴趣,于是他也不过问艾伦的事情。吉克用为数不多的情报捏造着自己心中弟弟的形象,他臆想中的艾伦是还没意识到格里沙在他心中埋下的种子的根有多深,无意识地朝着格里沙指引的方向走去,而作为清醒者的他必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复兴艾尔迪亚就是愚蠢的自毁式运动,让这一切伤害都在这一代停止,“不再延续”才是最好的祝福。

艾伦不变的冷漠让吉克因为艾伦那么爽快地就答应了见面的请求而感到意外。还是一如既往地猜不透他在想什么,这种无法捉摸的未知感总让吉克有点心烦意乱。潜意识里总有个地方在告诉他这不对劲,顺利地有些过头,可是僵硬地文字没有温度,过多地去琢磨也没有意义。于是他在抽完最后一根烟,把烟头捻灭丢进垃圾桶,散着步走到了信里所说的医院,四处搜寻着艾伦的身影。

吉克对这家精神病院熟悉得不行,他的爷爷也是这里的病人。尽管他的奶奶一直尽量避免让他接触到里面的病人,但是他还是会私下悄悄地前来拜访。他不讨厌精神病人,或者说对这类人没什么想法。可能在这个国家里,疯了的人才是为数不多的正常人。

艾伦坐在大楼前面的长椅上,悠闲地靠在椅背上。距离上一次见面过了四年,要不是他在信中提及自己伪装成了伤兵的样子,他不会觉得坐在那里的那个人是曾经见到的那个朝气蓬勃的少年。他注意到椅子旁边靠着一根拐杖,缺失了的左腿格外显眼。包着左眼的纱布明显凹了进去,想到艾伦自己把眼睛挖去以此来增加谎言的真实性的可能,吉克就感到一阵寒意,可能这里还真的挺适合他的。少年的长相彻底褪去,长发隐约遮住了另一侧的眼睛,不过依旧能感觉到发丝的后面有一只绿色的眼睛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你越来越像父亲了。”吉克带着艾伦走到医院背后的巷子里,在这里的话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

“是吗,我朋友倒是说我长得更像我妈妈。”

“回去之后你打算把胡子剃了吗?”艾伦明显还没有习惯用拐杖走路,吉克不得不放慢步伐。

“会吧,”艾伦摸了摸下巴,“不是太习惯。”

“你还是不留胡子更好看一点。”

“但是你也没见过我不留胡子的样子。”

“算是见过吧。那个时候好像还更可爱一点。”

“哦。”艾伦没有看吉克。

对话进行地无比顺利,顺利到吉克选择了无视异样。兄弟心意相通难道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吗?回去的路上,吉克感觉自己像是在飘,解除了重力的束缚,踏出去的每一步都像是在空中跳舞。他走过小时候回家一定会路过的广场,看到一群戴着艾尔迪亚臂章的孩子们在玩接球。脏兮兮的棒球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落到地上,滚到了吉克脚边。“如果能和弟弟一起生活,我一定会在他小时候陪他玩接球”,这样想着,他弯下腰捡起了脚边的球,控制了力度,朝着孩子们的方向投了出去。

从精神病院回去的当天晚上,吉克梦到了他和库沙瓦先生一起住进了那家医院。他们的房间就在隔壁,房间里的一切都是白色的,唯一有颜色的物体是躺在床上的猴子玩偶。它的手臂上有用针线缝补起来的痕迹,别扭的黑色的线头布满手臂和身体的链接处,没有补上的缺口处还有棉花往外冒。病房的外面好像有怪物在游荡,吉克缩在墙角,紧紧地闭着眼睛,用纤细的手臂紧紧抱住怀里的猴子玩偶,竖着耳朵听门外的声音,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在门外沉重的脚步声消失的时候,吉克睁开了眼睛,看到一片漆黑。他想要抱紧怀里的猴子玩偶,才发现怀里的只是被子的一角。楼上传来铁质床架摇晃的声音,激烈地感觉地板都在晃动。吱吱声停了之后,又重新陷入了属于夜晚才有的静。

所以最后那只猴子玩偶怎么样了?就记得他带着紧急收出来的一包必需品住进了库沙瓦先生家里,原本的家被马莱的警察翻了个底朝天,能烧的东西都烧了。从库沙瓦先生的家里还能看到火光和烟雾,这件事被全国的媒体大肆报道了好几天,那段时间报纸的头版新闻全是这件事。好像当时没来得及把那只猴子放进背包里就被警察赶了出去,可能它也和其他东西一样在那场大火中烧了个尸骨无存。

身体被炮弹撕裂的痛感让吉克从回忆中醒了过来。战场上一秒钟的分神都是致命的,他努力让自己恢复高度紧张的注意力,看着艾伦全力朝着他跑来,向他伸出了手。

混乱的战场此时静寂无声,飞鸟越过布满弹孔的房屋,羽毛飘落,飘落在溅满了鲜血的纯洁巨人齿间,有被风压吹远,落在枪口。

砰的一声,身首异地。

他第一次接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