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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莱】曲终

【艾莱】曲终

  • 成了社畜的莱纳依旧对自己的初恋男友艾伦念念不忘

醒来后,莱纳关了闹钟,看着灰色天花板发了会呆后才从床上走了下来。都说万事开头难,生活偏偏像没有装刹车的自行车,手忙脚乱地想要停下来只会落得一身伤。今年是莱纳入职的第八年,人也步入三十。经过生活的洗礼,脸颊肉眼可见地日渐消瘦,下巴上长出了短短的胡茬也不再去剃。走进卫生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往常一样的憔悴,眼眶下的黑眼圈都快堆成了半永久。无聊的大人,恐怕周围的同事会这样形容自己吧,莱纳想着。

简单的洗漱后,走过空荡荡的客厅,拉开冰箱门,拿出前一天准备好的面包和牛奶,然后坐在餐桌旁安静地咀嚼。莱纳所住的出租房空到就算是第二天就拎个包从这里搬走也不足为奇,唯一的装饰也只有摆在餐桌上的一张被太阳晒得褪色的照片。

这张照片是在莱纳高中的球场上拍的。照片里拿着奖杯笑容灿烂的少年绝对想不到几年后的自己会变成量产型打工人。作为人气王Jock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在橄榄球赛场上奔驰的记忆也变得很远很远。集训的汗水、失败的不甘、获胜的喜悦,最后全部变成了落在奖杯上的灰尘。

站在旁边的那个人是艾伦,他高中时期的小男朋友,是他的初恋。尽管两人交往了两年,却几乎无人知晓。卡莉娜是虔诚的基督教徒,从小便向莱纳灌输异性恋世界的那套规则。再加上教会的人对性少数群体的攻击,莱纳因为自己男同性恋的身份而感到厌恶和不安。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看起来属于大部分人,最后选择用假装自己喜欢拉拉队的Queen Bee这种最劣质的行为来掩饰。好在艾伦不是很有所谓——或者说他对周围的大部分事情都不在意。艾伦按着游戏机上的按键,盯着显示屏头也不回,轻描淡写地说他能理解莱纳,这个话题便到此为止。莱纳抱着“出了问题再说”的心态,稀里糊涂地就过去了。

独处的时候,他们做爱、做爱、做爱,也不知道高中生到底哪来的那么多精力,似乎只要一抓到机会就会肆无忌惮地发泄自己的情欲。卫生间、体育器材室、放学后的教室、莱纳的卧室、公园的树林里……说起来都有些害羞,他们的关系似乎是用用性爱捆绑起来的,以至于在衣服都老老实实穿在身上的时候,艾伦和莱纳之间疏离又亲密——或许这便是艾伦不去过多纠结莱纳想在学校里做个典型青春期人气直男的原因。

高中毕业之后,莱纳为了逃离一直压抑着自己的环境,去了隔壁市的大学,而艾伦继续在老家完成最后一年的高中学业。物理上无法克服的距离很难不影响二人的关系,就在莱纳苦于如何继续维持感情的时候,艾伦先一步因为不想长距离恋爱而提出了分手。当晚莱纳和大学室友去了酒吧,结果没有预料到有人酒量差到两三罐啤酒下胃后就醉了。那人说他讨厌莱纳,讨厌得不得了。他讨厌看他那副装作自己很自信的嘴脸,晃着满身的脂肪演着大哥的角色,恶心地叫人直犯呕。周围没有人站出来捂住他的嘴,只是默默地坐着,看着。

莱纳同意了艾伦提出的分手。

四年后,莱纳顺利地从大学毕业,留在了大学所在的城市,租了间便宜的公寓,找了份还算过得去的工作,早上啃着超市里卖的打折面包,过着普通上班族的生活。他没有像高中同学推测的那样称为职业橄榄球运动员,事实上大二的时候他就不再运动了。学业的压力、被压垮的伪装,全部映射在流失的肌肉蛋白上,莱纳从精神的大男孩变成了双颊凹陷的憔悴人儿。他自暴自弃地想着自己或许根本不想驱散自己的阴暗面,那样太累了。于是他用自己的方式逃避,包括逃离过去光辉的自己。高中的同学们现在过得怎么样?应该都比自己要好吧,似乎所有人都在向前看,只有他畏畏缩缩。“艾伦”这个名字成了过去美好生活的代名词,提起这个名字就只是在提醒他现在的狼狈。至于为什么要把照片放在餐桌上,这也算得上一种自虐。越是刺痛的东西越能吸引莱纳这样的可怜人,毕竟闭着眼睛不看路的人不知道痛的源头是否是阳光。

在啃完干巴巴的面包后,莱纳抓起洗得有些变形的西装,熟练地为自己打了个领结,拿着背包出门了。外面是和往常一样灰蒙蒙的街景,戴着棕褐色牛仔帽的流浪汉还在地铁口卖唱。莱纳用25美分的价格买来了今日份的微笑,硬币被丢进吉他盒的咣当声被老掉牙的乡村音乐盖住,随后快活的旋律被地铁进站时刺耳的铁轨摩擦声掩去。一曲结束,人群的脚步声整齐到让人心慌。

工作的时候,莱纳收到了来自老朋友贝尔托特的讯息。

「贝尔托特:莱纳,好久不见了,你最近怎么样了?今晚约了和高中的老朋友聚一聚,你来吗?」

莱纳几乎断绝了一切与高中同学的联系,就连在同一个大学念书的贝尔托特都不愿意见。这几年莱纳都是一个人度过的,甚至没怎么和家里人联络过,抱着“还活着就很努力了”的心态过着日子,期待着某天醒来之后能发现自己安详地在睡梦中死去——尽管人不能发现自己死掉。若是往上翻聊天记录,来自贝尔托特的聚餐邀请不止这一条,而没有一条收到来自账号主人的回复,莱纳甚至因为贝尔托特没有因为这个把自己删除而感到诧异。莱纳看着和不同于往常群发的消息,他甚至能脑补出贝尔托特在打完字后看着聊天界面纠结半天才点击发送的画面,轻轻地笑了一声。

「莱纳:好啊」

他看着刚发送出去的消息旁边立刻多了一个已读的角标,低着头默默地握着手机。

「贝尔托特:太好了,那我们六点半见吧,稍后我把餐厅的地址发给你 顺便今天还有另外一个人要来,你也应该很久没见了,就算是久违见面的惊喜。」

莱纳的耳朵周围突然像被抽了真空,什么都听不到,就连旁边老旧的打印机工作时的噪音都消失了。

那个人会是艾伦吗?

莱纳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看着电脑屏幕发呆,像松鼠一样啃着指甲。贝尔托特是高中里唯一一个知道莱纳和艾伦正在交往的人,也是唯一一个知道艾伦在莱纳上了大学之后提了分手的人。 若那个人不是艾伦,就只可能是他的父母,但这就不是惊喜而是惊吓了。

像是成年人的被子突然被掀开,藏在地下的毛绒玩具被看到一样,莱纳有种自己的小秘密被发现了的感觉。感觉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正视“艾伦”这个名字。起初他感到不安,渐渐地陷入了记忆的深沼中,回忆着第一次约会时吃的味道像牙膏一样的薄荷巧克力冰激凌,想着因为紧张指错了商品还不得不吃下肚的芥末味马卡龙……莱纳晃动着鼠标在空白的文档里点来点去,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坐在灰秃秃的办公室里,那个糟糕的分手夜又突然出现在了脑海里。他懊悔曾经的自己为什么不愿意承认,过去的一切都只是在提醒现在的自己到底有多失败,可他还是止不住地期待。

他想过要编个理由推去晚上的见面,手机屏幕开了又关,消息框里的字删了又撤回。“我不去了”那几个字最终还是没能发出去,他站在餐厅的入口处,吊着的心落了下来,啪地一声落到地面上,像是水气球破裂的声音,湿漉漉地将地面弄湿了一大片。

“莱纳,你还好吗?”

莱纳回过了神,用手胡乱地抹了把脸,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你应该也很久没有见到阿尼了吧。”

“怎么感觉你一脸失望,你没和他说我要来吗?”阿尼将纸巾放回桌子上,拿起已经喝了一半的饮料,用吸管搅了搅,冰块碰撞玻璃杯发出了清脆的叮铛声,像是在为餐厅角落演奏爵士乐的钢琴家打节拍。

“我说了,”贝尔托特解释道,“我说了有个很长时间没见的人要来,当作一个惊喜就没说具体是谁。”

“这又和没说有什么区别。所以你以为是谁要来?”阿尼转向莱纳,几年没见,说话方式却一点没变。

“就只是没想到会是你,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我只是出国上学,又不是死了。不要逃避问题,你以为是谁要来?”

随着钢琴的最后一个长音结束,餐厅里刀叉轻碰餐盘的声音被放大,冲撞着三人之间的沉默。

“是艾伦吗?”钢琴家不慌不忙地翻过边角发黄的乐谱,压了压书脊,重新调整了姿势,像是在触碰情人的肌肤一样在琴键上弹奏。钢琴声和贝尔托特的声音同时响起,打破了餐盘和刀叉的独奏。

“为什么是艾伦?”

贝尔托特转向莱纳征求同意,莱纳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便自行解释道:“艾伦是我高中的男朋友。”

阿尼脸上没有惊讶,一副“我早就料到了”的表情:“所以是过去式?”

“是。”

“为什么你会觉得有一天自己的前男友会来找自己,你到底在期待什么?”

“我只是——”

“刚刚那个不是问句。”

“其实我还想问你为什么没见到艾伦。”贝尔托特冷不丁地插了句话,莱纳迷惑地看着他,还花了一点时间来反应刚刚的那句话。

“什么意思?”

“就是为什么你在大学的时候没有见过艾伦。他就在我们学校的医学院读书,我以为他一定会联系你,就没和你提。”

“你见过他?”

“几次吧,都是路过,就打过一次招呼。他知道你在这里上学,所以我才以为你一定知道。”

莱纳更糊涂了。如果当时是因为不想远距离恋爱所以提了分手的话,艾伦完全有机会在大学的时候找自己复合,但是他没有。只有莱纳一直被蒙在鼓里,就连艾伦就在离自己那么近的地方学习生活都不知道。从前的幻想冲破了一直以来莱纳为所谓的“创伤”围起的栅栏——他想过在学期结束后和艾伦一起去旅游,不用去太远的地方,来自己上学的城市参观也不错。就算是七天有六天都在酒店的床上在黏糊糊的体液和性玩具的陪伴中度过也不错……

或许是因为刚才喝下肚的冰水,莱纳感到腹部隐隐作疼。如果是在言情小说里,现在的莱纳应该为过去的情人落泪,但是他一滴泪都挤不出。呼吸进去的空气卡在嗓子眼,想要吞下还会感受到从咽部传来的剧痛。

贝尔托特察觉到了莱纳的异样,便转移了话题。莱纳依旧打不起兴趣,最后三人的饭局变成了两个人的座谈会,莱纳坐在靠近走廊的那一侧,安静地咀嚼着盛放在盘子里的食物。

老朋友的饭局草草结束,没有人提议去酒吧再续旧情。莱纳目送贝尔托特和阿尼走进地铁站,自己走到最近的公交车站,抱着包坐在候车亭里看着市中心的车水马龙。

坐着,等着,莱纳突然站了起来,拉了拉衣服,深吸了一口满是汽油味的空气,重新背起包,朝着家的反方向走去。

天完全黑了下来,下起了小雨。人行道上的灯将飘下来的细丝般的雨滴照亮,像是蜘蛛在光亮的地方结了网。还没等莱纳走太远,他便听到了公交车停下时发出的放气声。或许会是他正在等的车,可他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着,拐进了一条从来没有走过的小路。

小路上的灯光要暗许多,行人也寥寥无几。周围很安静,可莱纳的思绪像一条没有被驯服的野狗朝着自己狂叫。好累,好困,想闭上眼睛,可接下来该去哪里呢。他在十字路口的红灯处停下,雨点开始变大,冷冰冰地滴在莱纳脸上,落在有些褪色的西装上,一个又一个黑色的印子变得越来越大,渐渐地西装被雨淋湿,有些发灰的西装变回了刚买回来时的漂亮黑色。绿灯亮了,莱纳没有撑伞,低着头走上了斑马线。他扭过头去看着空荡荡的马路,平平整整地伸向远方。

夜晚的黑暗被亮到睁不开眼的车灯撕裂,莱纳没能走到另一侧的人行横道。雨水混着红色的血丝钻进沥青马路的裂缝中,等待冬天结冰时将路面撑裂。救护车的鸣笛不停,静谧的道路变得紧张起来,而躺在担架上的莱纳终于如愿以偿,闭上了眼睛,好好睡了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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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后,莱纳盯着白色的天花板,和以往的颜色不同,周围都有些陌生。在意识更清醒了一点之后,他感受到了从头部传来的疼痛,这才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白色病床上,戴着呼吸面罩,靠着机器来维持最基础的生理需求。虽然窗户被厚厚的窗帘盖住,不过不难判断已经到了白天。房间里只有他一个病人,床旁边的心电监测仪发出有节奏的哔哔声,让莱纳知道自己还活着,还好好地活着。

不大的房间里响起纸张翻动的声音,莱纳缓缓地转过头看向声音的传来的方向,一位扎着丸子头穿着白大褂、应该是医生的人站在房间的另一侧,翻看着病例一类的东西。那人很快就注意到了房间里另一个生物的活动,走到了床头。

“好久不见,莱纳。睡得如何。”

他的声音变得比以前更加低沉,男高中生的模样彻底褪去,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着成熟的性感。莱纳想要开口,却被唾液呛到开始剧烈地咳嗽,监测心跳的哔哔声的频率也开始加速。

“之后还会有精神外科的医生过来确认情况,如果没什么大碍的话今天下午就能出院。”说完,他便在病例上画了几笔,随后将文件夹挂在床尾,“你运气还挺好,没有骨折也没有骨裂,就是头部有撞击。”

根据描述,昨天晚上一辆车因为下雨路滑刹车失灵,撞上了正在过马路的莱纳。好在车辆本身的速度就不是很快,在撞上莱纳前就已经开始减速了。倒地时,莱纳头部撞在沥青路面上,小腿上划了个不深的口子,手掌被蹭破了皮,除此之外便不再有外伤。司机没有逃走,在撞到了人之后就叫来了救护车,把莱纳送进了医院。在急诊室的时候,莱纳一直没能醒来,吓坏了不少人,急急忙忙做了一系列头部检查后发现并无大碍,与其说是昏迷不如说是睡着了。急症室病床紧缺,容不下没什么大毛病的人在这里睡一晚,便转移到了普通病房,并由其他医生接手。

“当然,如果你还想在这里多睡一晚上的话也行,虽然我不是很推荐——”

“艾伦?”莱纳用小到几乎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念出了这个在心里压了几年的名字。

“……是我。”

莱纳愣在原地,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白色的病房变成了被孤立的空间,门外玻璃吊瓶碰撞的咣当声和床位转移时发出的金属摩擦声,证明这个世界依旧在正常运作。他们在原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沉默的时间长到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开始凝固,病房的门被敲响了。艾伦和进来的神经外科医生交流了几句,轻笑了几声,拍了拍他的肩,离开了房间,并随手带上了门。

检查后,医生嘱咐莱纳回去要多补充营养,除此之外,他完全可以现在就出院。治疗费也由肇事司机全部付清,他只需要签个名就能从医院离开。由于事发突然,病房里也没什么东西需要整理。离开之前,莱纳重新穿上褪色的外套,抬起手臂看了看在车祸中磨出的洞,又脱下来,塞进了包里。

就在莱纳为背包里的东西重新布局的时候,病房的门咔嗒的一声被打开了。他朝着门的方向看去,看到了艾伦。

“准备走了?”

“是,医生说再住一晚也可以,但是我想回去给阳台上的植物浇浇水。”他说谎了,他的住的公寓连阳台都没有,更何况阳台上的植物。刚说出口莱纳就后悔了,昨天才下过雨, 正常人不会因为一天没有浇水就如此挂念。

“出了车祸还想着要回去浇水,你也是有够奇怪。”房门被关上,艾伦将手背过去,转动了门锁。

“耶格尔医生不需要看其他病人吗。”莱纳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急着赶他走。

“这好像是你第一次用姓叫我,如果不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的话。”艾伦将手插在包里,朝着莱纳走近。

二人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化学实验课上,来迟的莱纳只好坐在第一排艾伦的旁边,艾伦就成了这个学期的实验搭档。他们第一次在卫生间里触碰对方身体的时候,就像烧杯中的试剂一样发生了化学反应。随后便是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高中生活,白天的时候喧哗嬉闹,入夜后与沾染了爱人的体味的床具相依,这一切都很美好,都美好过。

“你为什么要哭?”

哭了?莱纳低着头揉了揉眼睛,手上并没有留下水渍,他没有在哭。他疑惑地抬起头,看到艾伦站到了自己面前。尽管莱纳还是比艾伦高出一截,可他却总感觉像是被压着喘不上气。

在与艾伦失去联系的几年里,莱纳再也没有和别人交往过,也没有和别人上过床,就好像艾伦带着莱纳爱上别人的能力一同消失了一样。是莱纳用以前的自己做了个笼子,在钻进去之前把钥匙留在了笼子外面。他希望,同时也害怕捡到钥匙的人是艾伦,因为他不知道在出来之后,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

“你憔悴了好多。”艾伦的手摸上莱纳的脸,用拇指抚过眼下的黑眼圈,顺着脸颊摸过他的脖颈,最后在衬衫的第一颗扣子上停了下来。

莱纳喜欢在公寓里缩成一团,坐在餐桌旁,头顶开着一盏灯,紧紧地抱住自己,直到腿坐麻为止,有种别人在拥抱自己的感觉。在脑海中想象了很久的肌肤接触应该是温暖的,可艾伦的手却十分冰凉。他总是看着餐桌上的那张照片,想着明天一定要把照片收起来,不想再去想了。过去本身没有意义,可惜莱纳为过去赋予了太多意义,深陷在里面只会让他感受到更多苦痛。未来的希望从浓雾中透过来,缝隙中的光却像针一样尖锐,因为莱纳不知道雾的那边有什么,未知只会让他更加恐惧。

艾伦解开了莱纳衬衫的扣子,一颗,一颗。莱纳搭上了他的手,解扣子的动作停了下来。

“你的手在抖。”

莱纳没有回应。他轻轻地将艾伦的手拿开,把塞进裤子里的衬衫抽了出来,自己解开了剩下的扣子,露出了用白花花的胸脯。艾伦顺着肌肉的走向,像是在抚摸陶瓷的工艺品那样触碰着莱纳的身体。艾伦的手温度不高,但他的手指滑过的地方就像是起火了一样开始发烫。艾伦坏心眼地用拇指摩挲着粉色的乳头,莱纳的呼吸变得沉重了起来,不自觉地挺起腰,将胸脯朝艾伦的方向送去。

周围的氛围变得暧昧起来,莱纳凑到艾伦旁边,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偷尝到一个吻。他在心里默默地责骂自己是个没有原则的人,他找了千万个理由告诉自己应该离开,可他还是继续往前走了一步。偏偏是莱纳身上软弱的那一面哄骗着他走入了猎人的陷阱。

艾伦别开了脸,把下巴搭在莱纳的肩上,不安分的手游走到胯部,按了按微微鼓起的裆部,轻笑了一声。莱纳听着艾伦的呼吸,感觉腰酥软到快要塌下去。他感受到艾伦的另一种手绕到了自己身后,按压着私密的后穴。若不是扶住了艾伦的肩膀,莱纳感觉自己下一秒就会跌跪在地上。前端分泌出的液体打湿了内裤,莱纳别扭地将双腿夹住,却被艾伦伸进来的右腿强行分开。

“不要怕。”原本应该是安慰的话,在莱纳听来却像是在威胁。

艾伦将莱纳压倒在背后的病床上,将身下人的皮带抽去,白色的病房里回响着金属皮扣碰撞的声音。“在医院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像是恶魔在耳边喃喃,莱纳无动于衷。

裤子和内裤被尽数退去,莱纳在病床上大张着腿,隐秘的后穴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像是在呼吸一样一缩一张。艾伦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支润滑剂,对准莱纳的穴口挤了一大坨。温暖的肠道接触到冰凉的润滑,惹得莱纳不由得收缩了后穴。被挤出来的润滑顺着股缝滴滴答答地落在纯白的床单上,让莱纳想起了从前在学校卫生间里被艾伦中出,满出来的精液顺着大腿流到白色的袜子上的日子。那时连回家悄悄洗衣服的时候都是幸福的。

艾伦的指腹轻按着穴口,却迟迟不插进去,折磨着莱纳的性欲。莱纳故意挺着腰,蹭着艾伦的手指。他的欲望已经被彻底唤醒,想要伸手去撸动有些发疼的性器,却被艾伦无情地拍开,只能指望艾伦能给他他想要的东西。可能是车祸时的撞击所带来的伤还没有完全恢复,他感觉太阳穴一涨一涨的,小腿上的伤也隐隐作痛。

莱纳的目光很难从艾伦鼓起的裆部上移开,想象着插进来之后的情形,愈发过分地摇着屁股,兴奋地看向艾伦的脸,期待他也能和自己一样渴望身体的结合。他抬头看到艾伦单手抓了一把散下来的碎发,眯着眼睛,脸上没有一丝笑意,还用鄙夷的眼神看着自己。

面对莱纳的期待,艾伦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将手上的润滑摸在莱纳的胸上,用像绿色的猫眼石一样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莱纳,安静地将每一根手指都清理干净。

“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艾伦说道,“你希望我吻你还是和你做爱?”

以前的艾伦也喜欢让莱纳做这样的选择,他在这方面的爱好还真是一点都没变。说实话从艾伦走进这个房间的时候开始,莱纳就完全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当时因为不喜欢异地恋所以提出了分手的人是他,到了同一个学校上学却不联系自己的人也是他,现在奇迹般偶遇还找上自己的人还是他。想了一圈,好像艾伦真的把自己当作玩具一样使,想起来了就拿过来玩过家家,没有的话也无所谓,反正可以再找。而莱纳自己却把过家家当真了,枕着曾经共同陪伴的时光入睡,洗得褪色了也舍不得丢,破了就再用原本不存在的鲜艳颜色补上,拿着早就面目全非的布料说“这是我的宝贝”。

“我希望你吻我。”莱纳用一只手臂挡住眼睛,想象着接下来艾伦又会用什么样的表情嘲笑自己。

“那你把头转过来。”艾伦与莱纳挡住眼睛的那只手十指相扣,压在床单上,半张着眼看着被他咬得充血的双唇,然后轻轻贴了上去。

这个吻和莱纳想象中的不一样,艾伦并未侵略性地将莱纳的口腔占领,只是简单的唇瓣相贴。他感受到那边传来的较低的体温,二人的鼻息交缠在一起,艾伦额前的碎发扫在脸上有些发痒。莱纳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奢求什么。他尝试着将眉头舒展开来,鼓起勇气与艾伦对视。莱纳一直觉得艾伦的那双绿色的眼睛漂亮得要命,他爱极了在性爱时看着他,看着那双眼睛里倒映着自己的样子。而现在的他再次朝着他的眼睛看去,里面已经没了自己。

艾伦离开了莱纳的唇,也松开了抓着他的手。

这下就全都结束了,莱纳想着。

莱纳讨厌现在的自己像狗血电视剧里的悲情女主角一样,奋力挽回以往的恋人,作为观众的自己早就知道二人不再相爱,不同的选择让两人变成了走在不同道路上的人,可编剧偏偏把女主角写成了恋爱脑,就好像她没了旧情人的爱就会死一样,不像个独立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莱纳突然觉得他怀念的可能不是艾伦,而是他曾经拥有过的一切,只是艾伦也是其中的一部分。可在情欲之间,他看着艾伦,性感又危险。他中了猎人的圈套,像被绳索缠住的鹿,完全无法逃脱。

夕阳的光照在艾伦身上,白色的大衣被染成了漂亮的橘色,莱纳想起了曾经被强行套上橙色拉拉队上衣的男朋友。

“你能不要走吗?”

艾伦没有说话。

咔嗒一声,锁开了。